现代爱情小说：厮守

黑眼豆豆

人生和月的阴晴圆缺一样，在特定的时候，一定会圆满一次，接着亏缺。看上去，月圆只是一刹那，很令人惋惜。所以，以前有好多人喜欢在农历的八月十五长歌当哭。但其实，月亮还是那个月亮，盈亏之间，那个概念始终没有变，月球有上亿年的历史了吧。这很像人生，悲欢离合之后，生活不还是这样吗？吃喝拉撒，一样都少不了。但反而有时候，诀别比厮守要好得多。
??这是我四年前对自己说得最多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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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我叫祢明，生活单调。离开学校后，到了一家食肆打工。很多同学都到了公司坐办公室，而我没有。因为我知道脑力劳动的生活会有很多机会发短信，而这是我不希望的。
??其实，除了看剧，我就喜欢发短信挥霍时间，甚至金钱。每次看过一条对方的回执，我总会习惯性地把它删除，让收件箱永远空荡荡的。这样就像自己的心里，没有为任何人留下空间。有时候，自尊心可以很大，能把整个城市挤下去，像鸠占鹊巢。我以为自己就是这种孤傲的人。
??我认识有一个人就与我截然不同。我想是因为他能快意恩仇。他是我的部门经理，外号先知。
??先知总能知道我们这些打工仔感情生活的前途，可能他是情圣的缘故吧。有次他拿了别人的手机，偷看了别人的短信，然后摇摇头，说了句“他们不会长久了”。果然，那只可怜虫很快就和女友分手了。听说，先知事前拿了那个女孩的手机号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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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日子很单调，生活很充实，工作很忙碌。选择在食肆工作，就是因为这样的生活够忙碌，让我没有闲暇摸自己的手机。
??有一个星期一晚上，来了一个女子。她给我的感觉很特别。从衣着打扮看，她根本不应该来这家食肆，这家人声鼎沸的食肆。她走进来，坐下。我上前为她开单。
??“请问小姐贵姓？”我习惯地在帐单上写下今天的日期，九月十九日。
??“毕。”她很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。其实这个问题是多余的，没有人会回答。但这次第一次听到有人回答这个问题，而且答案很耳熟。于是，她给我感觉便更特别了。
??“请问喝什么茶？”我问道。
??“普洱。”其实很多人都喝这种茶，但是现在在她口中说出来，我感觉很特别。
??我递给她菜单，放下帐单。转身走向服务柜台，为她冲一壶普洱。
??那个晚上，我注意着她，直到打烊。她什么都菜没点，一个人在那里闷着喝我冲的普洱茶，似乎身处的不是热闹的食肆，而是一家惬意的咖啡厅。记得那天是农历的八月十六，前一个晚上我很累。而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。她是来赏月的吗？如果是这样的话，那天闪烁的霓虹，是点缀的星星，而她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月亮。她在赏月，我也在赏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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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有一天上班的时候，先知把我拉到了一边。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周围，在确定环境安全之后，在手机里找出了一个号码给我看。我很诧异，问这是什么。先知诡异地笑了笑，很淡漠似地说：“这是我的新猎物。”其实，他在嘴角扬起的一个瞬间，就出卖了他喜悦的内心。我确信，要是在革命年代，先知一定是叛徒。我也附和地笑了笑，说：“静候佳音了，什么时候给弟兄见识一下？”我一直对自己的演技很自信，这次也不例外。其实我对于旁人，是没有什么兴趣的。先知似乎得到了我的鼓励，样子更不可收拾了：“没问题，一定给你见识一下，一个月吧。”
??先知什么时候会背叛，是大家都是可以知道的。而什么时候能猎取一个女孩，就只有先知才能知道了。不过话说回来，先知的名字也不是白搭的。一个月后，我果真见到了那个可怜的女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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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那又是一个星期一的夜晚。先知请了假，特地把他新到手的猎物带回来，炫耀自己的战果。晚上八点二十九分，先知带着他的新女友走了进来。当先知的身影像帷幕一样从我的视线中错开。我无比清晰地看见了那个女子。农历八月十六那天，我曾经为一位姓毕的女子开过单。而现在在我眼前的，就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月亮。我的反映似乎令先知很满意，他在我耳旁悄悄地说：“怎样，很不错吧？”看来，他是以为我为女孩的外貌所发愣。我强装淡漠地说：“嫂子叫什么？”“毕宿，很特别的名字吧！”先知也很满意我的问题。其实我抖动的左手已经出卖了我自己，但是不是为了那个女子，绝对不能是为了一个叫“毕宿”的女子。
??那天晚上，我注意着先知。我甚至有点厌恶这个人。因为“毕宿”这个名字很耳熟。但这个女子我不认识。记得那天是十一月七日，十月革命的胜利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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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日子很单调，生活很充实，工作很忙碌。自从那天以为，我更忘我地投身于冲茶递水。每天晚上打烊回家，一躺下，就可以马上睡着。而又在一个星期一的晚上，发生了意外。
??那天是四月二十四日，我睡不着，打开电视，看到了那天的日期。就在这时候，手机示意我有新的短信。我已经很久没有收过短信了。打开一看，原来是一个旧同学。信息的大概意思就是说她从国外回来了，想找个时间出来见见面。我很诧异我的同学里面还有人会记得我。她叫星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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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地点是一家叫“单行道”的酒吧。我读书的时候常到这里，自然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。那天我很准时地到了，而星晔比我早。四年的光阴没有改变她的容颜，而我却龌龊多了。
??我进门的时候，她向我挥手致意。我坐下的时候，她冲我微笑。感觉很熟悉，像回到了从前。
??我们要了威士忌。她递给我香烟，我没看，摆了摆手。她点烟的动作很优雅，原来依然是ESSE。丝丝的缕烟从她的指尖上飘起。以前的人说往事如烟，很有道理。或许回过头看曾经，真的像隔着一层烟那样，感觉飘渺。
??“你还好吗？”星晔首先打破了我们之间的烟幕。
??“不错，日子每天都是这样的嘛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??“还在那家食肆工作？”她问。
??“那里挺好的，我很喜欢。生活很充实。”刚说完，竟然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。
??“还记着毕宿吧？”她的话令我感到有挑衅的气味。
??“毕宿？毕宿？”我一直都对自己的演技很自信，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。我拿起威士忌，却分明看见自己的左手在抖动。
??“呵呵，你的左手还是这样啊！”她也拿起威士忌，淡淡地喝了一口。
??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，但左手依然抖动不已，而且越来越厉害。我放下杯子，对星晔说：“可以给根烟吗？”星晔取烟的动作也是很优雅的。我接过那根ESSE，点燃，深深地吸了一口。薄荷味，但感觉像吸毒。
??香烟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，我很快便平静下来。但往事的陈迹却在翻涌。熟悉的环境、熟悉的味道、熟悉的音乐。我发现自己简直就回到了四年以前。唯一的不同，是对面坐着的不是她，而是星晔。
??“唉！”星晔叹了一声，“四年了，你还惦记着毕宿啊！”
??“毕宿！”我心中久藏的暗涌，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名字！刹那间，所有的往事决堤而出。而星晔就是诱惑夏娃堕落的撒旦，把我的回忆在香烟中勾起。毕宿，就是我四年前最爱的女孩啊！四年来，原来还是她。时间不是可以治疗一切苦楚的吗？我已经把关于她的所有都删除了：短信、聊天记录、日记、文字，所有。我自信演技非凡，但为何提起她却莫名地真实起来、莫名地笨拙起来？我以为自己孤傲不逊，难道就是在心里为她留一块空地？其实我很想对这些问题说不，可是我失败了。
??那天晚上接着地谈话内容，我不大记得清楚了。唯一知道的，是在最后星晔问我：“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？”“你知道的，我已经删了你的短信，那已经是我的习惯了。”我的声音平静，看不出涟漪。看着星晔离开的身影，我终于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。我知道，我是不能爱上一个抽烟的女子的，除了毕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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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星晔离开后的日子，我发现自己越发疯狂。
??一天晚上提早了下班，我买了瓶酒，边走边喝，想平抑回忆。走过一条灰暗的小巷，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。“抢劫！”身后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呼救。声音听起来很熟悉。“对！是先知的毕宿！”我一想到这，酒马上醒了七分。转身冲入灯光黯淡的巷子中。一直觉得这个城市治安不好，今天又被我遇上了。
??当我看见毕宿的时候，歹徒已经抢走了她的手机，跑入黑暗之中。而毕宿，看上去似乎收了伤。因此，我没追上去，只是顺手把手中的酒瓶向他扔去。“哐——”瓶子在地上开了花，没有击中。而歹徒却已消失在巷子里。
??我回过头看毕宿，只见她双手污胸，指间渗出丝丝血迹。看来，为了一部手机，真的可以拿生命做祭品。我跑上去，扶住将倾的毕宿，把她缓缓地放在地上，拨通急救和警察的号码。“快点来啊！这可是出人命的啊！”我对着电话的那头的接线生大喊。夜灯摇曳，我依稀看到毕宿的嘴角翕张，欲言，似止。
??“我没能保住手机，那是他两个月的工资啊。”我微微靠近她，只听见她的自责。我试图告诉她不必内疚、要坚持，但话还没说出来，就被她的话打住了。
??“我记得你，你是她的兄弟。帮我告诉他，要他把短信删好，把我忘了吧。”我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左手在抖动。其实，一个女子在这种时候讲的这种话，我一直记住了四年。只不过，四年前，我是听星晔转述的。
??毕宿的声音越来越小了，我已经听不清了。我不禁地抱起颤动的她，试图给她一些温暖。“别这样说啊！你要坚持住啊！120快来的了！”我喃喃地告诉毕宿，告诉自己。
??此时此刻，我似乎已经把她当作另外一个毕宿，说起四年来魂牵梦萦的话。因为在四年前，我来不及对她讲、连讲的机会也没有，她就谢幕离场了。
??当救护车和警察到达的时候，毕宿已经在我的怀中睡去。我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能把她交给医护人员的，但我知道，那个时候，我哭了。四年来，我终于把眼泪哭了出来。为了一个刚离去的毕宿，和一个离去了四年的毕宿。想不到两个同姓同名的女子，竟然有着相同的不可逆转的剧终。人生，似是一部天演的悲剧，日暮的穷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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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先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，我已经从警察局里出来，天空微亮。他拉着我说：“走，陪我喝酒去！”他看似很平静，但他蹒跚的脚步却又出卖了他。其实说是去喝酒，却会不知觉地回到了那条小巷。很多警察，很多观众。我摔出的瓶子还碎在那里，毕宿的血像点点梅花，开在荒漠。碎，是心最凄美的样子。开，是花最悲恸的容颜。
??等到日落，观众们散场而去，先知才离开。食肆打烊都，我们一起喝酒。趁他喝了酒，我把毕宿的话转述了给他听。突然，他拿起瓶子向自己的左手砸去，鲜血直流。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痛楚，拍案而起，大声地我喊道：“你知道吗？我想我这辈子不能在去打猎了。为什么？因为我爱她！你现在叫我忘记她？”他青筋尽起，左手微微抖动。
??他今天的样子，很像四年前的我，没有眼泪，声嘶力竭，左手抖动。
??忽然，想起了四年前星晔给我讲的那个故事。
??从前有人出海，船被风浪吹翻了，船员都死光了，只有他一个人不停游啊游啊，终于爬上了一个小岛，每天一看到远方的船只，他就不停地喊啊叫啊，可是一次次的希望都落空了。后来，他就在岛上建起了小房子，过起了鲁滨逊式的生活。一天，他打猎回来，发现自己的房子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，他于是扑倒在地，绝望地控诉着上天的不公，可就在这时，奇迹出现了，远处一艘船正向他慢慢驶来。他兴奋地跳上船后就问他们是怎样发现他的，他们不解地看着他说，不就是看到了你放的烟火求救信号我们才赶来的吗？
??我明白她的意思，但不置可否。因为太孤傲，我不想自己再为一个女子悲伤。所以，我决定在忙碌中厮守诀别。其实更多的，我是希望星晔能找到一个好的男子，而不是我。
??那天晚上，我用四年前告诉自己话，来安慰悲伤的先知，直到天又微亮，他睡着。
??那天，仿佛也是一个星期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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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开学伊始，刚过完中秋，我便到学校的话剧社报到。记得那天是九月二十二日，星期一。当我走进礼堂，发现边上有个只影的女子，比中秋的月要美丽。于是，我走上去，向她大拍台上笨拙表演的马屁。然后侧身在她耳边轻声道：“我叫祢明，请问小姐贵姓？”女子脸一红，很认真地回答道：“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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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十月，我辞去了食肆的工作，乘飞机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生活。临走之前，我把手机留在了机场，终结自己的厮守。